老天爷何尝感觉不到行人说不出的感情,可他从不回应,躲在连光都穿不过的云层中,躺在灰尘里嘲讽着世人不被理解的烦恼,日夜祈祷无果后,人们才恍然大悟,唯有冷暖自知。
突然袭来的暴雨就是老天爷的不通人情。
公交车上人寥寥几几,没有人愿意闲来无事在这等暴雨天气出门找不愉快,素未谋面的人们为了避免尴尬都将视线投入窗外模糊不清的混乱中。人们零零散散地分布着,只有苏婉婉和森戚砚坐在外人一看便知是熟人的位置上,却正是这份熟知让她如芒在背。
即使是刻意转移注意,苏婉婉也无法控制地去思索不久前的那番谈话。
顾晟,背负着世间的罪恶,翻过一座座命运安排的高山,他不奢求原谅,不恳求重生,只渴望救赎。
他如何度过每一个雨夜,雨滴拍打的声音是否会将负罪感再次回溯,让本就脆弱多疑的他支离破碎。
苏婉婉知道,那个男人已经与自己没有关系了,这份悲伤本该来自森戚砚,可一切的一切都与他连接着,苏婉婉忽视本源,忽视过程,思绪偏偏就落在了他身上。
思绪万千,却又无一不与他有关。
苏婉婉收回心思小心翼翼观察着一旁森戚砚的神情却无所获,他平静过头了,暴雨天总是让人心烦的,更不用说本就压抑的日子。
“到了,走吧。”他突然转过头来,说道。“这把伞你拿着。”
森戚砚将手中的黑伞递给苏婉婉,深深叹了口气,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皱。
他本就高,车站起来后遮住了大片光亮,半张精致的脸庞隐入灰暗,眼中的光亮被暂时剥夺权利去闪烁。
不记得多久前,这双桃花眼让樱花也逊色,烟花衬托着少年的眸子,诉说着世间无数的美好。
“什么叫我拿着。”苏婉婉觉得嗓子涩涩的,声音此时也变得沧桑无比。“你不打吗?”
森戚砚还没来得及回答,公交车便稳稳地停在了站台旁,因为惯性正在起身的苏婉婉向前踉跄了几步,被森戚砚一把搂住肩膀稳在了原地。
苏婉婉触电般地推开森戚砚,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头发。
苏婉婉不由得说道:“谢谢。”
“走吧。”森戚砚也不在乎,毫无停顿地走向雨中。
他本就单薄的衣衫很快就被豆大的雨滴浸湿,苏婉婉撑着伞犹豫不决地跟在他身后。
苏婉婉看不透森戚砚,他看似简单,大大咧咧,心思却比谁都难以猜透。
就算是顾晟,他的一切复杂难猜的一面也从未给过苏婉婉,所以森戚砚让她不敢随意猜测。
苏婉婉不知道该不该给森戚砚撑伞。
“那一夜,雨很大。”
森戚砚本就粗厚的声线完美与沉重的雨声契合,仿佛是交响曲中的萨克斯音,没有其它声音的配合,倍显凄凉。
话音刚落,雨水便再无接触到森戚砚,他抬头,
“现在开始,还来得及吗?”
他这样问苏婉婉。
雨依旧在下,湿漉漉的她们并行走在返程的路上。苏婉婉知道,森戚砚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,他从始至终只想要个答案,无论是恨还是怨,亦或者是悔,都催促着他去寻找那个无形到抽象的事物。所有发生的事情冥冥之中绝对是有理由的,肯定都意味着什么,她坚信着。
或者说苏婉婉总说这么安慰她自己。
无论如何怎样挣扎,终是尘归尘,土归土。
“森戚砚,天晴了哦。”苏婉婉将伞塞进森戚砚的手中。
可雨却越发猖狂,苏婉婉跑进雨幕中,淋得她视线模糊,心却愈发澈亮起来。
“真是的。”他看着苏婉婉。
苏婉婉想起来在上学期间汇报表演学过的舞蹈,配乐是一首法文歌,那时的她虽然听不懂它所唱的意思,它的旋律总是让苏婉婉的内心苦涩。
苏婉婉曾经问过她的老师,在苏婉婉破烂人生中缝缝补补的老师,她说的是海上清风的意思。
她也曾摸着苏婉婉的头,她的笑容比那时的顾晟更温柔。。
“往后的日子,总要想起这首歌哦。”
苏婉婉没忘记,一直记着,每当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都会闭着眼,脑海中回旋着旋律,没有歌词,旋律也可能零零散散,可苏婉婉却总是伴着起舞。夜晚,在破旧的小屋子里,跳起小孩时期极其简单的舞。
苏婉婉又想起来了,看见森戚砚的面容,她又想起了那首歌。
就这样,伴着雨水击打在苏婉婉的脸庞,她嘴里哼着小调,也不怕被嘲笑,在森戚砚面前跳起了舞。
“森戚砚!”
“我说,放晴了哦。”
苏婉婉牵起森戚砚的手,也算是逼迫着他和她一起无理取闹。
他的肢体十分不协调,嘴上说着苏婉婉丢人却也不甩开她的手,发现了哦,森戚砚的小秘密,原来也是心口不一的人。
“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跳舞?”他问苏婉婉。
“不是想起来跳舞。”苏婉婉好久没有这样笑的这么开心了,连嗓子也有些沙哑。“而是一首歌。”
“现在的我...”他扯住苏婉婉的手,声音也陡然增大。
“你觉得,变了吗?”他看着苏婉婉,只看着她。
“不会变的森戚砚,人是不会变的。”苏婉婉说。“如果所有的事情发展都随着你的想法愿望而改变未免也太幸运了吧。”
“可你知道啊,可能吗?”
“那就永远都装傻好了。”他突然咧开嘴笑得非常开心。
他整个人在雨幕中,即使苏婉婉就站在他身边,看着他的笑容也有些模糊。
但苏婉婉可以想象出来他现在眼中的光芒,从此扎根于血肉中,虚无缥缈的事物最终也尘埃落定。
“嗯。”苏婉婉也回之最热忱的笑容。“那就都装傻吧。”
都装傻吧,就算有点讽刺。
“不要再跟着我了。”
顾晟头也没回,不带感情地说了着句话,让路过的行人有些迷惑,打量着这个一身黑有些许邋遢的男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