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祀灶之日快到了,这些天大家盯紧点,万不可扰了神君通神啊”

转眼夜已经深了,手提红烛纱笼的队伍之中,睡意朦胧的朝云至隐约听见了女吏的叮嘱,她猛然抬起头,见夜色深沉含章殿笼罩在北面岐山的阴影之下,那山中夜鸮的哀鸣都是依稀在耳。人家都说,在这个岐山皇陵之上埋葬的便是历代的先皇,这阳间、阴间,不过仅仅只是一步之遥。

“或许,这里本身就有点邪门吧。”

更深露重,深夜的风都显得有几许寒意,深邃的大殿里,只剩下的荒火一人就像死去一般沉沉睡去,只等待着地狱的主人将其叫醒。渐渐地,含章殿里的灯火渐渐地熄灭了,却因为女吏的叮嘱而无人点上,这使得偌大的宫殿里更有些昏暗了。这里很静,并没有宫外的喧哗,偶有夜莺的哭啼打破了这份宁静,在这样的气氛下更觉得困意十足。

“朝云至,又是这种香气,好生让人困倦啊。”

不一会儿,身边的女御迷离了双眼,几乎就要睡去。

“是啊,好困啊但是这样的香气又好生怀念啊。”

这不禁让朝云至回忆起了儿时的生活,自己出生道医世家,道医是以道德经、黄帝内经等等道家经典加之阴阳五行施治的歧黄之术,常年的耳濡目染也让朝云至或多或少的学习到了祝由的本领。而今日在这四溢的香气之下,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,那是家的感觉,随着父亲医死了人而分崩离析,自己罚没宫中,再无出头之日。

想是想起了这些往事,朝云至心中一痛,困意全无,她摇晃了下脑袋,但见月上柳梢头,周围的一切都静得很,而四周值守的人们也沉沉的睡去,却是怎么也叫不醒。这是怎么回事,众人的睡去让朝云至感到有一丝害怕,周围的一切又显得那么光怪陆离。

“荒火啊,起来吧。”就在这时,透过窗纱,宫里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,原本沉睡的荒火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。紧接着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,地面就犹如裂开了一般,从里面钻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岁大小的半大男孩,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是苍老无比,就像是一个徘徊于阴阳之间的人。

这让朝云至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,那神情那气度,分明不就是地狱的主人,冥界的阎王吗一旦这荒诞的想法萌然而生,那矮小的男孩便迎风而生,渐渐地也便如画中的阎君一般,长须冷目,一派王者姿态,见四下无人,他便轻轻地坐在了荒火的跟前。

“阎君,是你啊。”荒火此时从沉睡中醒来,揉了揉惺忪的双眼,显得特别的高兴。

那严肃的阎君却是微微一笑,随后又重新板起了面孔,警告地说道:“别高兴得太早,今日本座找你无甚好事。”

诚然,自荒火尚未记事起,阎君就出现在自己的梦里,他教自己认字,习射,他想法古怪,人也有趣,却也不乏一些整人的游戏,时常会惹得荒火哭笑不得。他就好像真切的存在在荒火的生命之中,然而每每等到一觉醒来,这一切都成了虚幻,这更让荒火留恋梦中的生活,甚至黑白颠倒,是非不分。

“我愿意,你管得着吗”荒火白了阎君一眼,蛮横霸气地说道。

见荒火如此说来,阎君满意的点点头,似乎荒火的回答正中下怀,“那么,游戏又开始了”

只见话音刚落,两人座落的床榻渐渐地变成了坐塌的模样,后面设下了山水围居,这是会客宴饮的架势,紧接着殿外守卫的女御们全部醒来了,她们不由自主地走进含章殿,浑浑噩噩地摆设下了矮几坐塌,似醒非醒,尤在梦里。

“此刻酒满肉香,你们这些腐朽的老家伙们也该出来透口气了。”

转瞬间,案几前闪现出了一个个身着外着白穿宽袖狐皮衫,头戴白纱帽的男子,他们皆是帝王装束,便是连长相也大致相同。

“那是南华朝仙逝的历代帝王。”此刻朝云至身边的女御已然苏醒,见南华先帝再现,只当是阎君显灵,便诚惶诚恐地跪下拜倒。

而此刻屋里的人早已议论开来。

“阎君今日换我等前来,所谓何事啊”

说话的却是首座的男子,南华的开国皇帝,在座皇帝们的祖宗,他是个说话极有分量的人,更喜欢主持大局,可不管他如何呼风唤雨,却仍然受着阎君的束缚,即便是阎君怀里的荒火他也要让着几分。

“各位先祖,本朝项棠将军私扩军队,战败不报,欺君罔上,其家属肆意屯田,目无王法,其罪当诛”只见尾座的君王发话了,他是长生帝的伯父,没坐稳几年皇位便被兄弟抢了过去,便也算是英年早逝,许是因为年轻早逝,故而他的性格总是火爆一些,人也高调一点,他是阎君的好助手,便是今天之事恐怕也是阎君授意的。

“怎么了,阎君是想让荒火将项棠的罪行公之于众,等待陛下严惩吗”

见兄弟把项棠说得如此不堪,神迹帝自看出了阎君的用意,只是他把自己当儿子称呼成为陛下,这让人或多或少的感觉有些可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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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算什么事儿,私扩军队,肆意屯田在我朝不是见怪不怪了,再说了,项将军驻守边疆,人也老实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。”三世此时反驳道,他也不是没当过皇帝,这样小事对他们皇帝来说也算不得新鲜,三世深谙其中之道,知倘若这项将军此刻还能用得着,那这事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,可现如今大家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,恐怕又是印证了狡兔死,走狗烹的道理。

还记得五十年前,长生帝在洄水之战中取胜,声名赫赫,此后他的将领驻守边疆,保得南华一方安宁,大家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,这是长生帝训练出来的。可随着时间的推移,曾经的将军老的老,死的死,剩下的不是功高盖主,就是遭主子忌惮,五十年过去了,驻守的大将也只留下的忠心耿耿的项将军一人,他师承墨家,便也不曾得轩辕悲风真传,只不过他打仗不行,守城可是一流,故而在项将军的守卫下,四方各国也无奈地平息了战火,等待时机。渐渐地,人们忘记了曾经的轩辕悲风,只记下了守护此时平安的项将军,然而这一切轩辕悲风而言却是太失落、太让人接受不了。

“看来,这项棠是不得不死了”二世听罢心知肚明,便话里有话地说道。他知阎君了解长生帝,自会想方设法置项棠于死地。只不过此时项棠的罪过在祀灶前提出,恐怕是苦无证据,无法治罪,便只能借荒火这个红莲神女的手,了了长生帝这心头之患了吧。

见此,二世向诸君使了个眼色,只见众人纷纷站起,齐声说道:

“阎君,项棠将军作恶多端,天年将近,必受天罚,还请示下”

“必受天罚,天谴将至,天谴将至啊”

随着诸君的请愿,那随侍的女御也纷纷站起,就像是中了魔障一般高声喝道。

“他们,他们在干什么”在朝云至的眼里,那屋里奇怪的人只是嘴巴动动,至于说些什么外面是根本听不见的,然而此时的女御们却像是受了控制一般,身不由己。

“控制是啊,他们被控制了这是催眠,这不过是高深的祝由之术罢了”一时间,朝云至灵光一现,如梦初醒地说道。

一旦这么想来,朝云至发现屋子里的帝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,朝云至仔细地朝屋里望去,却见角落里隐藏着一道暗门,那只不过是幻术,依靠隐藏在隔壁助手的帮助,通过一系列倾斜放置的铜鉴反射,加之催眠的作用,这才让阎君和幽灵重返人间。

“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怎可以在宫中肆意作法,迷惑众人”朝云至越想越害怕,他们身后的始作俑者呼之欲出,就在这时,屋子里一个黑色的身影转过身来,森冷的目光穿过窗棂紧盯着万分恐惧的朝云至,他似乎发现了什么,仅仅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便走到了朝云至的跟前,将一只手放在了朝云至的额前,朝云至只觉得心荡神驰,在他暗示的作用下,刚才发生的一切便什么都不记得了:

“忘记忘记刚才的事吧。”那黑衣的男子说道,“我已设下了记忆的界限,如果你硬要超越,必死无疑”这样的暗示在朝云至的心里造成了强烈的恐惧,使得记忆的压抑达到了极点,这样的暗示下,恢复记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。

然而此时,屋里那苍老的声音却说道:

“还有醒着的吗”

明明是个矮小的孩子,然而他苍老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诡异可怕,甚至带着些残忍血腥的气味。

“她已经被属下催眠了,是不会记得刚才的事情了。”

那黑衣男子似乎想留下朝云至一命,然而,那阎君却果断地打断了黑衣男子的话语:

“不留后患”

最终,阎君抛下了这句残忍的话语,消失在幽深的含章殿深处。此刻,所有的人都睡下了,留下的只有帝王英灵再现后的神启和那即将天谴的预言。

“先帝们活了,先帝们活了他们都说话了,都活过来了”

第二天,驻守含章殿的新晋女御朝云至疯了,她口中喊着奇奇怪怪的话语,似乎印证了大家共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,而这样的神启在即将到来的祭灶下越加显得真实。

“我是催眠大法师,他们暗示不了我,杀不了我,会被我反噬的哈哈哈哈”

渐渐地朝云至的话越来越疯了,她起先表现出来的是很冷静,接着变成了反抗,然后是害怕,最后终于成为了一种消沉,甚至神经兮兮地认为自己得了绝症,在这样强烈的暗示下,朝云至的意志力越来越差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朝云至义无反顾的跃入深井,她在美丽的梦境中离去,便再也没有起来。

“阎君选中我了,要带我走了。”

枯藤下的老井中,回荡着朝云至嬉笑地疯话,在冬日寒冷的华阴宫久久回荡,不得散去。或许真如朝云至所言,像她这样的罪奴,只有以这样的方式,或许才能真正的离开华阴宫,自由归去。

随着人祭的自献,一年一度的祭灶便在这个血腥的伊始下掀开了帷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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